四

　　我和大寬飯也不吃了，最快速度趕到她家。

　　欣欣在打電話。她問了幾個認(rèn)識的朋友，都說沒見過煎餅，打煎餅手機(jī)，關(guān)機(jī)。

　　到底怎么了?我問。

　　欣欣皺著眉頭，說中午吃飯的時候，她和煎餅又因?yàn)橐患嵤鲁称饋?，吵著吵著，不自覺上升到了誰為誰犧牲更多的高度。到最后，煎餅開始賭氣，說沒什么好爭的，他做過的事情欣欣都不在乎，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是真正喜歡他。

　　欣欣也暴怒。對!我一開始就不喜歡你!她喊，我沒有你也一樣!那你走啊，以后都別回來!

　　煎餅就真的走了。

　　欣欣正在氣頭上，也沒管他。后來慢慢消了氣，覺得自己說話好像重了些，就給煎餅打電話，讓他回來。

　　但是煎餅的手機(jī)已經(jīng)關(guān)機(jī)。

　　欣欣沒多想，知道煎餅心情不好，反正他一般不是去我家就是去大寬家，也跑不到哪兒去。

　　過了四五個小時，欣欣再給他打電話，還是關(guān)機(jī)。

　　她只好給我打電話。

　　等到欣欣知道煎餅一直都沒有出現(xiàn)過的時候，才有些慌了。

　　欣欣你別著急。我說，煎餅不會有什么事兒的。

　　是啊，他長那么丑，也沒錢，劫財(cái)劫色肯定都輪不上他。大寬補(bǔ)充。

　　欣欣瞪了大寬一眼。大寬低下頭不說話。

　　我再去打個電話。欣欣說。

　　屋里信號不好，她到陽臺去打。我看著她把手機(jī)放在耳邊，等一會兒，又放下，如是三次。三次過后，她又在手機(jī)上打開什么，對著嘴說了一句話，接著鎖上手機(jī)，在陽臺愣了一會兒，手飛快地拂過眼角。

　　那一瞬間，她突然表現(xiàn)出了從來沒有過的軟弱。

　　欣欣走出陽臺，直愣愣地看著我們。

　　找不到……她低聲說，他手機(jī)還是關(guān)機(jī)。怎么辦?

　　還能怎么辦?找。

　　我拉著大寬出門，下樓，先想一想煎餅可能會去的地方，打算開車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找。

　　本來不想讓欣欣去，她一定要跟著，只好帶上她。

　　我們?nèi)齻€開著車從四環(huán)外一直開到三環(huán)，中間繞了十幾個地方，每一個都是欣欣說煎餅可能會去的。但又是兩個小時過去，什么收獲都沒有。

　　欣欣坐在后座，眉角下垂，感覺隨時都可能哭出來。

　　是我不好……她低聲說，我不該說那些話，我不是有意的……

　　我和大寬一點(diǎn)兒辦法都沒有，只能大聲痛罵煎餅來轉(zhuǎn)移話題。

　　一直到快午夜，路上幾乎都沒車了，我們垂頭喪氣地開著車往回走。我還得給欣欣打氣。你放心，我說，煎餅可能是找了個酒店住了，手機(jī)剛好沒電，明天估計(jì)就回來了。

　　到時候我們幫你收拾他。我又說。

　　想了想，再補(bǔ)充一句。

　　那個……如果明天還找不到，就報(bào)警。我說。

　　欣欣已經(jīng)一句話都說不出來，只是輕輕地點(diǎn)頭。

　　走進(jìn)他們家小區(qū)，我和大寬私下商量好，先送欣欣回家，然后我們再出去找，不能讓她太著急。

　　一路走到欣欣家樓下，大寬突然站住。

　　你痛經(jīng)了?我問。

　　大寬不說話，往前看了看，擦擦眼睛，又看一遍。

　　欣欣，那是你們家車吧?他指著前頭說。

　　我和欣欣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，嗯，是很像……再一看車牌，靠，果然是她和煎餅的車!

　　我們沖到車子前面，煎餅這混蛋就坐在駕駛座上，仰著頭，張著嘴，好像睡死了過去。

　　中毒!我脫口而出。

　　我來做人工呼吸!大寬自告奮勇。

　　欣欣不理我們，一把拉開車門，踹了煎餅一腳。

　　煎餅一下驚醒，眨眨眼，茫然地看著我們。

　　你怎么在這兒?我問他。

　　煎餅似乎慢慢找回了一點(diǎn)兒意識。他撓著頭，很不好意思地說，當(dāng)時吵完架，他特別生氣，本來打算干脆開車到遠(yuǎn)一點(diǎn)兒的地方去，關(guān)掉手機(jī)住兩天，嚇唬一下欣欣。沒想到導(dǎo)航壞了，他也沒注意看路，轉(zhuǎn)了一圈居然又回到了自己家樓下。他不敢上去，也不敢開手機(jī)，就攥著手機(jī)在車?yán)锔勺?/p>

　　后來……就……睡了過去。他吞吞吐吐地說。

　　……就睡了過去!睡了過去!

　　我們找了你三個小時啊大哥!我內(nèi)心臟話翻涌，正準(zhǔn)備開口罵他，大寬用手指捅了捅我。

　　我轉(zhuǎn)過頭，看到欣欣站在一邊，雙眼泛紅。

　　煎餅也看到了她，迅速跳出車子，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。

　　你回來干什么?欣欣紅著眼，瞪著他問。

　　我……煎餅語塞。

　　你走啊，欣欣說，你不是要去遠(yuǎn)點(diǎn)兒的地方住嗎?你去啊，你還回來干什么?

　　煎餅還是語塞。

　　我忽然想到什么，一把從煎餅手里搶過手機(jī)，開機(jī)，打開微信，果然，之前欣欣在陽臺說的幾句話，都用語音發(fā)在煎餅微信里。

　　欣欣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，我已經(jīng)迅速把語音點(diǎn)開。

　　你在哪兒呢?!不回來了是吧?十分鐘不回復(fù)，你就真的別回來了。第一段語音。

　　十分鐘后，第二段語音。

　　我不是故意說那些話的，對不起，可以了吧?

　　又隔了十分鐘，第三段語音。你去哪兒了啊?你真的……不回來了么?

　　你回來好不好?我不和你吵架了，我不趕你出去住了，我們和好吧。第四段語音。

　　煎餅，我很擔(dān)心你，你回來好不好?最后一段語音。

　　語音放完，周圍一片死寂。欣欣低著頭，誰都不看。大寬第一個哭起來。

　　神經(jīng)病，你哭個毛。

　　煎餅愣了一會兒，似乎在消化這幾句話，幾分鐘后，他突然笑了。

　　你笑什么?欣欣又瞪他一眼。

　　煎餅立刻恢復(fù)嚴(yán)肅的表情。

　　我……他吭吭哧哧半天，終于說，我不會走的，欣欣。

　　我是一個好男人……他又說。

　　我和大寬轉(zhuǎn)身做嘔吐狀。

　　煎餅不理我們，看著欣欣說，欣欣，我離不開你。

　　欣欣保持沉默。

　　我當(dāng)時是很生氣，煎餅繼續(xù)說，現(xiàn)在我不生氣了，真的。車開回來的時候，我就想，方向盤一直在我手里，其實(shí)是我自己要開回來的吧。

　　而且……我還能去哪兒?煎餅接著說，雖然這樣說很沒出息，但是我還是想說，除了你身邊，我哪兒都去不了，也不會去。

　　欣欣，我離不開你。煎餅傻乎乎地重復(fù)。

　　欣欣含著淚，一下一下點(diǎn)頭。

　　我知道。她低聲說。

　　然后她撲上去，緊緊抱住了煎餅。

　　五

　　那之后一個月，風(fēng)平浪靜，我沒怎么和煎餅聯(lián)系。說實(shí)話，我也不擔(dān)心什么。

　　小兩口，吵吵鬧鬧都正常，只要不殺人就行，是不是?

　　結(jié)果有一天，煎餅的電話又打過來。

　　五百塊一天!睡沙發(fā)!帶一箱啤酒!他開口就說。

　　我一愣，剛想告訴他，通貨膨脹，現(xiàn)在漲到一千塊一天了，不劃價(jià)，不打折，突然手機(jī)里一響，欣欣把電話接了過去。

　　不好意思，胡鬧呢，已經(jīng)沒事兒了。她說。

　　接著她就掛了電話。

　　我握著手機(jī)，越想越不對，操，難不成這是真的要?dú)⑷肆税?!

　　飛快地聯(lián)系大寬，坐他的車一路趕往煎餅家。

　　路上我們都想好了，要是欣欣讓我們幫著埋尸，我們就給她打七折。

　　車停在煎餅家樓下，我和大寬打開車門沖出去。

　　跑到一半，我們倆同時停下。

　　煎餅和欣欣正好從樓里走出來。欣欣挽著煎餅，煎餅傻乎乎地笑，兩人似乎聊得很開心。

　　……靠，不帶這樣的!我們還要賺錢啊!

　　大寬沉默著看了一會兒，忽然說，以后煎餅應(yīng)該不會找我們借宿了吧。

　　我也沉默了片刻，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

　　應(yīng)該不會了吧。我說。

　　兩個人在一起，天長日久，難免磕磕碰碰。

　　有時候只是一時沖動，有時候只是一言不合。

　　是的，也許我們會吵架，會生氣，但一切過后，我還是愿意給你，我最燦爛的一張笑臉。

　　因?yàn)槲抑?，無論如何，我都一直會在你身邊，就像煎餅離不開欣欣。

　　——我也無法離開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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